一

今天是朱德福的生日，他和往常一样，凌晨四点多钟就起了床，吃完妻子为他煮的一碗鸡蛋面条，就开车赶回了学校。

今天不会有什么生日仪式或者聚会，但他却依旧浑身充满了力量。但是一想起班里的那些学生，他就感到头疼。

对于跳脱不出轮回的人而言，看穿轮回是一种残忍。

因为非做不可的事实在太多。

他就叫出了二线之前以及二线边缘的学生，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，结合着每人各科的成绩依次进行了强弱分析和一番鼓动教育，大都是进可考研退可以找工作之类的话。如果家里有人，还可以去考公务员，只要有人开路，必定前途无量。总之只要能把握住以后的75天，将来即便不能成为人中之龙凤，起码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是很轻松的。

之后又换教室剩下的人，出于因材施教，再讲的已经都是关于单招的话题。在他眼里，面前的这二十多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，他们的命运几乎可一眼望穿：他们会在三年后毕业进入工厂，成为一名普通的或者优秀的技术工人，他们每个月会有三五千的工资，他们的父母会帮助他们添上房子的首付，然后他们会结婚生子，共同还完三十年的房贷，然后继续下一代的轮回。

这也许还是他们最好的活法。毕竟他们的人生，早已不是朱德福再说什么就可以改变的，更不是他们再做什么就可以改变的。

虽然目前还是处于同一个教室的学生，但他们将会成为廉价的劳动力这一点几乎已是一个既定的事实。

即便他们才十七八岁。

甚至很多人都命运，从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，只是他们还不知道，或者还不相信。

二

上个星期宿舍卫生的扣分通知清单已送达至朱德福的手里，全班共扣了七分，虽然不多，但巧合的却是，扣分全部出自差生之手。

卫生问题有太多的不可抗因素，有时扣分也全是由于政教处要达成他们的扣分绩效所致，纯属挑刺，因此朱德福很少会因为卫生问题大发雷霆。但这次扣分却全扣在差生值日的时候，这就难免不让人多想。

其实也很合情理。身为一个学生，连学习都已不放在心上，却偏偏关心宿舍的卫生，这样的人非但不正常，想来即便进了精神病院也都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。

“你们这几个人，要么两周之内把分挣回来，要么交钱。”

从政教处挣分一直是一件比从高考试卷上挣分更加困难的事，几乎只在传说中发生过。因为政教处的工作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，即便只有一个蛋壳，他们也有本事从里面挑出一头大象。

这是他们的能力，也是他们的权利。

但朱德福已算是法外开恩，谁都不会再讨价还价的。

黄子敬赵羽等人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前者。

他们将希望寄托于，只要两周之内没扣分，兴许朱德福就会忘了这件事。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比从政教处挣分的可能性要大的多。

吃过早饭，1209的人除宋国涛外就都回了宿舍，他们是回来帮黄子敬和赵羽打扫卫生的。

赵羽和付泽坤这几日深受《兄弟》和《许三观卖血记》的影响，脑海里时常汇集着大量文化大革*时期的专业术语，逢人就想用两句。就像一把上了膛的***，憋了许久之后，就算没有靶子也幻想着能向天打几枪。

刘峰端着盆子回来宿舍，盆子里放着一瓶洗发水和一瓶护发素，头发湿漉漉的刚洗完的样子。他将盆子连同洗发水和护发素放到床底，又走到阳台上去找毛巾。

赵羽忽然道：“刘峰，我要代表人民和**批判你！”

刘峰呆呆地擦着头，仔细咀嚼着这句复古的话。

失去了年代的语言，有时更像一个笑话。

付泽坤道：“一、欺骗少女罪。二、装纯卖萌罪。三、睁不开眼罪。四、革*反抗罪。五、抬头纹不齐罪。”

赵羽道：“六、长得要死罪。七、头屑太多罪。八、童颜巨*罪。九、内裤显眼罪。十、*毛太少罪。”

付泽坤道：“刘峰你应当立即承认罪状，不要成为社会*义发展的绊脚石，走上资*主义的道路。”

赵羽道：“以上有哪条你不承认？你都应当承认，你看，*毛太少，你承不承认？不承认脱裤子数数。还有你的内裤，都多大了还穿小叮当？”

刘峰道：“我的头皮屑多吗？”

赵羽道：“我代表着人民和**，说你是什么，你就是什么，你只能承认。给你笤帚，先给我把社会主义地面扫一扫。”

三

化学课。

朱德福道：

“我们同学的理综成绩单显示出一个问题，有同学的分数乘以2都不如人家的分高，这说明什么？你这还是在学习吗？你要知道，这几十分的差距，是你将来花一辈子都追不回来的。离高考还有75天，有同学还在迷茫，唉，迷茫就迷茫吧，反正也迷茫不了多长时间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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